庙小妖风大,池浅王八多

匪菜 2022-12-10 2479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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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匪菜 2022-12-10
    2

    看了两天《剑来》,没想到论坛不比剑来江湖差。哈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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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匪菜 2022-12-10
    3

    一前一后到了山顶,茅小冬神情凝重地站在凉亭外。

     

    整个东宝瓶洲,九境武夫比十境练气士少得多,这也是为何大骊出现一个宋长镜,就能够震慑群山的理由。

     

    九境武夫几乎已经将体魄淬炼到人间极致,号称万法不侵,茅小冬虽然知道没有外界传闻这般夸张,毕竟还有那些上五境修士,神通广大,力可搬山,气能倒海。可是单看跻身八境之后的藩王宋长镜,那几场与顶尖修士的生死厮杀,确实当得起这个评价,毕竟如神龙隐于云雾的上五境修士,何其罕见。

     

    崔东山笑呵呵介绍道:“这位老夫子名叫茅小冬,以前是齐静春的师弟,如今是山崖书院真正管事的副山主。”

     

    原本李二瞧也没瞧一眼腰间悬戒尺的高大老人,闻言后立即主动笑道:“茅夫子,我是李槐他爹。”

     

    老人惊讶,崔东山一样奇怪。以李二那种直愣愣一根筋的臭脾气,对山崖书院哪怕没怨言,肚子里应该还算有些怨气的,毕竟书院在这次风波里什么都没做,看似中立公正,其实是有些不近人情的,别说李宝瓶这伙当事人,就连当时追随茅小冬一起离开大骊的书院学生,都觉得不理解,为何老先生没有仗义执言,跟大隋朝廷讨要一个说法。

     

    就像当初坐镇骊珠洞天的齐静春,深陷死局,绝无活着离开的可能了,大骊宋氏皇帝虽说没有对齐静春本人落井下石,可也没敢对那些势力提出任何异议,事后让许多老山崖书院走出去的读书人,都感到失望不已。

     

    李二洒然笑道:“在小镇那边,齐先生有次找我喝酒,就提到过茅老先生,齐先生认可的读书人,我李二就觉得肯定是真正的读书人,所以这次的事情,我相信老先生管着这么大一座书院,肯定有自己的难处,我李二没读过书,但是这点道理还是懂的。”

     

    看来不在家里,这个粗朴汉子不是真的闷葫芦。

     

    估摸着是能够让他开口说话的外人,不多而已。

     

    而茅小冬显然是沾了师兄齐静春的光。

     

    高大老人喟叹一声,无奈道:“愧不敢当。”

     

    李二客套话说完之后,便开始环顾四周,凌厉视线如潮水一般涌去,随着水流涌去,偶有几点浪花激荡而起,如江水之中的砥柱石头,但是很快就纷纷心存惊骇地迅速沉寂下去,避其锋芒。距离东华山最近处一位名为蔡京神的十境练气士,亦在此列。

     

    李二找到了那座占地广袤的宏伟建筑,红墙绿瓦,龙气浓郁,典型的皇家气派。

     

    茅小冬问道:“你是想要找人理论?”

     

    李二原本已经准备离开这座山头,老人开口后便停下体内气机运转,点头道:“直接找大隋皇帝,他如果好说话,就让他把什么楠溪楚家、上柱国韩家、怀远侯请出来,我不欺负人,可以答应让他们各自家族最能打的人出面,是一个一个上,还是一起上,随他们高兴。”

     

    矮小壮实的汉子脸色沉静,语气平淡无奇。

     

    崔东山啧啧称奇,他这个看热闹的,不怕老天被捅出个窟窿。

     

    茅小冬一阵头大,刚要劝说什么,那汉子咧了咧嘴,露出雪白森森的牙齿,“如果大隋皇帝不好说话,那就更简单了,讲道理有讲道理的打法,不讲道理有不讲道理的打法。我李二今天不拆掉半座大隋皇宫,以后就跟高氏皇帝姓。”

     

    崔东山一肚子坏水荡漾,在旁边居心叵测地“善意提醒”道:“大隋京城的那座护城阵法,虽然强在防御攻城外敌,对内平平,威力更远远比不得大骊那座攻守兼备的白玉京楼,可这里毕竟是大隋版图的中枢重地,皇宫更是重中之重,哪怕你是九境之巅的纯粹武夫,一旦陷入围攻之中,但未必能够全身而退啊。”

     

    李二扯了扯嘴角,眼神阴沉地盯住白衣少年,“那是我该担心的事情,你不用在我李二耳边吹这邪风,你又不是我媳妇,她可以吹枕头风,你算个什么东西。丑话说前头,我是不在乎你们那些狗屁倒灶的谋划,但这不意味着你可以当我傻子。”

     

    崔东山笑眯眯道:“得嘞,好心当成驴肝肺,李二大爷你怎么心情好怎么做,我是不管了。”

     

    李二笑道:“不过还是要劳烦你跟李槐说一声,就说他爹出去给他们娘仨买点东西,晚点回书院。”

     

    茅小冬忧心忡忡道:“慢行一步,实不相瞒,这次风波,我确实别有用心,希望借此机会,真正给孩子们一个安心求学的环境,不愿意大骊和大隋之间的争斗,波及山崖书院,人心百态,我本打算近期就会亲自走一趟皇宫,跟高氏皇帝来个一锤定音……”

     

    李二摆手道:“老先生,那是你们书院的事情,我管不着,我这次去皇宫,是我李二家的家事,反正我答应绝不会给书院带来麻烦,这一点,老先生你可以放心。”

     

    茅小冬苦笑道:“说句难听的,你在皇宫那边闹得越大,其实对书院反而越好,但是单枪匹马杀入一座王朝的皇宫,实在太过凶险,如无必要,不完全用这么强硬蛮干,如果可以的话,还是让我这个当书院副山主的,去亲自跟大隋皇帝说清楚,让他给那些家族施压,如果到时候你李二还不满意,再出手不迟,如何?”

     

    李二摇头道:“老先生的好意,我李二心领了。但是我方才说了,这是我家的家事,作为一家之主……”

     

    李二赶紧打住,改口道:“作为家里的男人,李槐他爹,我靠拳头能够解决的事情,就自己解决掉,不去想那么多。”

     

    茅小冬不得不对那白衣少年使眼色,希望这个巧舌如簧的家伙能够周旋一二,别把局势走到死局的尴尬境地,只可惜那家伙打定主意坐在山头看大水。高大老人叹了口气,只得换了一个话题,问了一个他一直确实好奇的问题,“齐静春在小镇教书,成天对着一群蒙学孩子,过得如何?”

     

    李二愣了一下,大概是没想到老人会问这个,略作思量,“还行吧。齐先生去过我家一趟,聊的不算太多,但是齐先生,我是很佩服的,便是我家婆娘那么泼辣……那么不太好说话的人,对齐先生都赞不绝口,开玩笑说她要是再年轻个二十岁,保管改嫁,后头又可惜我家闺女年纪太小来着。”

     

    说到这种糗事,汉子竟然还笑得挺开心,补充了一句,“我觉得李槐有齐先生这样的先生,才是最大的福气。”

     

    由此可见,对于读书人齐静春,李二是发自肺腑的推崇。

     

    那次媳妇给人挠得满脸是血,而那个家族在外边,恰好又是有山上神仙做老祖宗的,李二一怒之下,背着家人偷偷离开骊珠洞天,去了一趟外边,从山脚打到对方的祖师堂,一路拆上去,连祖师堂都给拆得稀巴烂,最后那个从头到尾就一个字都没说、连名字都没报的疯子,扬长而去,那一场架,打得半座宝瓶洲都侧目咂舌。

     

    在李二返回骊珠洞天的小镇后,齐静春登门了。

     

    因为想要离开骊珠洞天,必须经过圣人齐静春的同意,作为李槐的先生,李二对齐静春本来就尊重,所以事先打过招呼,事后齐静春的登门拜访,李二其实有点不知所措,就怕这位学塾先生从此对李槐的印象不好。当时家里有点散酒,差劲得很,李二都没好意思拿出来丢人现眼,

     

    结果齐静春主动要喝酒,两人就在院子里一人一碗,各自坐在小板凳上,所谓的“桌子”,其实还是一张椅子将就的,上边隔着一碟自家腌制的酱菜,和一碟盐水花生。

     

    齐静春聊过了李槐的课业情况,笑道:“强者拔刀向更强者,你跟我一个兄长朋友很像。”

     

    汉子是个不会聊天的,闷闷道:“我没刀。”

     

    齐静春喝了口酒,道:“那就是强者出拳向更强者?”

     

    汉子当时那是真的紧张,不单单是什么坐镇此地的儒家圣人身份,也不仅仅是儿子先生的身份,而是自己师父六个字的评价,“有望立教称祖”。李二那种紧张,并非畏惧,而是诚心诚意的佩服,天大地大,武道越高,修为越高,就会发现更高处的某些人,行走得何等了不起,对于这些形单影只的伟岸背影,李二哪怕不怕天不怕地,一样愿意拿出足够分量的敬重。

     

    所以李二那个时候只得有什么说什么,“这个勉强沾点边……孩子打架,我总不能出手,可是找一找他们身后的老祖宗掰扯掰扯,不难。”

     

    齐静春拿碗跟汉子碰了一下,笑问道:“这次出门,感觉如何?”

     

    李二摇头道:“名头蛮大,听上去咋咋呼呼的,结果就没一个能打的。”

     

    说到这里,李二讪讪笑道:“酒不好,齐先生,对不住了啊。”

     

    齐静春却是一口喝光了碗里劣酒,望向远方的夜色,神色恍惚,眯眼笑道,“好喝,我年轻那会儿,经常喝这样的酒水,而且脾气比你可差多了。”

     

    最后李二知道,哪怕齐先生是真的想喝酒的,仍是故意给他留下了半壶,执意起身,对他说道:“我不敢说把李槐教得多有学问,但是一定会让他做个好人,心性不比他爹差。这点李二你可以放心。”

     

    李二跟着起身,“齐先生,这就足够了!”

     

    李二将齐静春送到家门口,那位儒衫男子独自行走在巷弄,背影落寞,孤孤单单的。

     

    最后一次见到齐先生,是李二偷偷躲在杨家铺子侧房,那天小街上下着雨,那一次,齐先生撑着伞,跟人并肩同行,伞本来就不大,还倾斜给了那个叫陈平安的泥瓶巷少年,两人聊着天,少年侧身仰起头,笑着说好,先生则侧身低下头,满脸笑意。

     

    李二从来没有见过那么不……孤单的齐先生。

     

    此时此刻,在异国他乡的东华山之巅,李二看了看身边少年和那位老先生,笑了笑,说道:

     

    “天底下的读书人,就没一个比得过齐先生。”

     

    李二想到齐静春,想到了陈平安,最后想到了自己儿子李槐。

     

    这个男人心胸之间,激荡不已,只觉得有些话不吐不快,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,既然如此,那就打!他自己也不知为何,就是觉得当年欠齐先生半壶酒,得痛痛快快跟人打一架,再喝!

     

    李二并不高大的身形在东华山这一边暴起,轰然掠空而去,划出一道巨大的弧度,横跨半座京城,落在大隋皇宫之中!

   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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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匪菜 2022-12-10
    4

    大隋皇宫,素雅简朴的养心斋,大隋皇帝再次召见了礼部尚书,皱眉问道:“书院那边还是没有动静?”

     

    矮小老人摇头道:“茅老只说会给陛下一个交待,不曾说何时入宫。”

     

    身穿龙袍的儒雅男子无奈道:“是我大隋给他们书院一个交待才对吧。可是茅老不来,寡人总不能催着书院来讨要公道啊。”

     

    矮小老人小心措辞,打好腹稿后,字斟句酌道:“若说李槐与学舍孩子之间的冲突源头,是孩子之间的矛盾,可以理解,是咱们大隋这边有错在先,之后一路的大小风波,则是对错五五分,最后那个名叫于禄的少年,出手就确实有些没分寸了。关键是这个少年不但出手狠辣,而且心机深沉,按照那位剑修的说法,于禄数次出手,分别是四境武夫,五境和六境的实力,之后始终压在六境修为上,最后一次才以七境修为悍然出手,重创了剑修。”

     

    大隋皇帝点了点头,其实门外那位蟒服貂寺早已解释过,少年于禄应该是武道六境巅峰修为,但是在那场书楼大战之中,将观海境剑修当做了磨刀石,借此一举成功破境,根骨,天赋,心志,无疑皆是上上之选。

     

    这个坐龙椅的男人,他眼中所看到的人和事,无论是人的好坏,但是事情的发展态势,和这位战战兢兢的礼部天官都是不一样的。

     

    门外老宦官突然来到大隋皇帝身边,礼部尚书只觉得眼前一花,就看到一袭大红蟒服挡在了大隋皇帝身前,全然不顾什么君臣礼仪。

     

    大隋皇帝只是有些好奇,并不生气,更无惊惧。

     

    然后整座皇宫就传来一阵宛如地牛翻身的剧烈震动。

     

    只听有人朗声问道:“大隋皇帝何在?”

     

    大隋皇帝站起身,笑问道:“这家伙胆子真大,到底有多强?”

     

    年迈貂寺沉声答道:“九境武夫,甚至有可能不是寻常的武道九境,可以说是厉害至极。”

     

    大隋皇帝点点头,“就像我们棋待诏之中,九段国手也分强弱,强九与弱九,看似段位相同,其实差距很大。”

     

    男人在那位大隋京城守门人之一的宦官护送下,走出养心斋,缓缓道:“本该有十段一说,只因为传说中土神洲的白帝城内,有那位大魔头自称十段,城头上还树立起一杆旗帜,‘奉饶天下棋先’,于是没有哪个王朝,有胆子为国内棋士赐下十段称号了。说实话,大隋天才棋士辈出,冠绝宝瓶洲,可大隋亦是不敢破此例,寡人是真想去那白帝城亲眼看看啊。”

     

    宦官说道:“先让宫内高手试试看深浅,陛下再现身不迟。”

     

    大隋皇帝和蟒服貂寺才刚刚走出廊道,就有一位白发苍苍的练气士过来禀报战况。

     

    武英殿外的广场上,一位身为七境武人的御林军副统领,已经给那人一拳打晕了过去,暂时没人敢过去抬走副统领。

     

    三人走出百余步,又有一位身披金甲的魁梧武将过来禀报。

     

    一位常年守护在宫外附近的十境练气士宗师,火速入宫后,才刚刚祭出了法宝,就给那人一拳硬生生打掉了法宝,打得直接砸飞出了皇宫,又是一拳将那名宗师给打得撞入城墙,这次没晕死过去,但已经无力再战。

     

    大隋皇帝嗯了一声,问道:“宫中阵法已经开启了吧?”

     

    金甲武将点头道:“已经开启!随时可以动用,京城内外的武道宗师和大练气士,如今都已经赶往皇宫。”

     

    大隋皇帝问道:“那人可曾主动出手?”

     

    武将摇头道:“不曾,只说是来见陛下,若非我们主动出手,他就站在原地不动。”

     

    大隋皇帝自言自语道:“事不过三。”

     

    蟒服宦官笑道:“陛下这个时候就莫要讲究这些了,容我去会一会他,若是依旧输了,陛下再露面即可。”

     

    大隋皇帝打趣道:“你们同样是走武道路数的人,可别输得太难看。”

     

    老宦官地位超然,先后侍奉过大隋三任皇帝,笑道:“不到万不得已,咱家是不会借用京城龙气的。”

     

    老宦官脚尖一点,瞬间掠过了一座宫殿的屋脊,在空中蜻蜓点水,御风而行,如仙人逍遥游。

     

    世间武人境界,第八境羽化境,就能够虚空悬停,御风远游,故而又有远游境的说法。

     

    而世俗江湖眼中的止境,第九境山巅境,就已经是止境大宗师,意思是脚下武道已到尽头。肉身之强横,犹胜佛家罗汉金身。中五境练气士,除去十境修士,一旦被其靠近,十丈之内,一旦没有极高品秩的法宝护身,几乎是必死的下场。

     

    一袭大红蟒服的老宦官,飘然落在武英殿外的广场上,跟那个其貌不扬的汉子,隔着二十余丈距离。

     

    在这位大貂寺出现之前,整座皇宫的地面、屋脊、墙壁都出现了一层金光,如同金色流水滚滚而动,遮覆大地的薄薄一层金水之中,隐约之间有蛟龙模样的虚幻画面出现,张牙舞爪,气势惊人。

     

    大隋皇宫这座阵法,名为龙壁。

     

    大隋王朝承平已久,龙壁已经百余年不曾动用。

     

    当这座阵法开启之后,整个皇宫焕发出金色的光彩,亲身经历过那次惨烈大战的老宦官,百感交集。

     

    “没想到咱们又见面了。”

     

    宦官一手负后,一手握拳放在腹部,“互换三拳,你如果赢了,就可以见到我们陛下。”

     

    当初在骊珠洞天,正是这个汉子一手提着龙王篓,想要将里头的金色鲤鱼卖给一位陋巷少年。

     

    然后被老人和皇子高煊给半路截获了两份大机缘。

     

    那个时候汉子隐藏极深,加上骊珠洞天的术法压制,所以老人都看不出对方,是位武道大宗师。

     

    那汉子面无表情,根本不跟蟒服宦官套近乎,用略显蹩脚的宝瓶洲洲正统雅言说道:“我先让你打上两拳便是。”

     

    老宦官一挑眉头,“好!”

     

    汉子不再说话,气沉丹田,并无任何动作,武英殿外的广场,就开始传出崩裂声响,汉子如一座山岳巍峨屹立于大隋皇宫。

     

    以他为圆心的十丈之内,地面上的金光瞬间黯淡下去。

     

    老宦官深呼吸一口气,开始以寸步向前,之后每一步都越来越大,最后一步掠出两丈,气势如虹,来到男人身前后,一拳砸向他的胸膛。

     

    一声轰然巨响。

     

    如洪钟大吕响彻皇宫。

     

    一条原本游曳在武英殿广场地面上的金色蛟龙,被这股磅礴汹涌的气机一撞,在那层金色流水中瞬间向后翻滚而退,蜷缩在远处高墙的墙角,死寂不动。

     

    汉子倒退出去三四步,淡然道:“还有一拳。”

     

    老宦官一言不发,一袭鲜红蟒服猎猎作响,一步踏出,怒喝一声,又是一拳递出,此次砸在了汉子的额头。

     

    这一拳,无论是出拳,还是击中对方的额头,无声无息。

     

    但是大隋皇宫内,无数御林军和宫女宦官都遭受了巨大的冲击,前者有修为底子,只觉得耳膜剧震,气血难平,但是后者当中,许多人当场倒飞出去,倒地后,双耳都渗出了触目惊心的猩红血丝。

     

    男人被这老宦官倾力一拳砸飞出去,整个人被砸入高墙之中,但是很快他就双手撑在边缘,将自己从墙内拔出,轻轻落地,走向那个出过两拳的年迈宦官,面不改色道:“你还有一拳,只管出手,但是我也要出手了。”

     

    从之前的七境武人,到之后的十境练气士,再到这位大隋京城的守门人之一,说到底,汉子只出一拳。

     

    就一拳。

     

    汉子还真是老实憨厚,不愿意欺负人。

     

    年迈宦官深呼吸一口气,“请赐教!”

     

    汉子开始冲刺,质朴简单的笔直一拳,砸在老宦官的胸口。

     

    武英殿广场上便没了这位大隋貂寺的身影,只是高墙那边多出一个大窟窿,汉子等了片刻,不见有人从那边走出来,他这才说道:“大隋皇帝,你要么继续躲着,要么就再来个能打的,实在不行,让所有人一起上!”(未完待续)

  • s 2022-12-10
    5

    两天你就看了这么多了啊,我都攒攒在看,写的太慢了

  • 匪菜 2022-12-10
    6

    皇宫边缘,有七八道身影或悬停空中,或屹立墙头,蠢蠢欲动,只等皇帝陛下一声令下,就要联手杀敌。这些老神仙和武道宗师,各自之间,知根知底,配合默契,一对一,自认谁都不是那名外乡汉子的一合之敌,但是天底下的神仙打架,其实并不推崇捉对厮杀。

     

    武英殿广场的高墙之外,老宦官身上一袭鲜红蟒服,已经破败不堪,站起身后,嘴唇微动。

     

    大隋皇帝点头道:“小心些。”

     

    与此同时,大隋京城的皇城和外城之间,广袤区域内,大有玄机,其中钦天监有十二尊金光灿灿的金甲力士,从四面八方破土而出,身高三四丈,身负铭文,各自持有一件护国神兵。

     

    一处寺庙有钟声响起,梵音袅袅;一座道观香炉内有紫雾升腾,香火凝聚成一张巨大符箓;一座石拱桥下,有白蛟攀援桥壁,在栏杆处探首而出……

     

    皇宫内有龙壁阵法,庇护大隋高氏的龙子龙孙,皇宫之外,则有一座气象万千的大阵,经过大隋数百年的经营和累加,用以保护整座京城的安危,能够不受山上势力的摧破威胁。

     

    一旦这座护城大阵开启,能够迫使京城境内所有练气士和纯粹武夫,受到高氏龙气的压制,跌落一到两个境界,假设一个上五境的练气士,试图在大隋京城大肆破坏,哪怕最终被合力斩杀,对京城造成的冲击,一样是大隋高氏不可承受之重。

     

    但是如果面对一个被压制到十境实力的上五境修士,显而易见,大隋京城方方面面就会游刃有余,哪怕所有人都跌境了,可这叫蚂蚁多咬死象,一个十境的破坏力,任你拼了性命不要,不留退路地打天打地,底蕴深厚的大隋京城照样不怕。

     

    阵法压境一事,就像是在长生桥上设置关卡,使得练气士和武人的气机流转受阻,不得不放缓通行速度。

     

    当初悬浮于大骊版图上空的骊珠洞天,由四方圣人联袂打造而成,号称禁绝小洞天内一切术法神通,一旦强行施法,反扑极大,当初截江真君刘志茂不过是推演一二,就为此折寿数十年,阵法威力可见一斑。

     

    骊珠洞天无疑是此类阵法的祖师爷。

     

    老宦官站起身后,双拳重重互击一次,眉发怒张,怒喝道:“来!”

     

    皇宫龙壁阵法蕴藏的九条金色虚无蛟龙,从各处飞快涌向宦官所站位置,一条条金光攀援而上,然后变成一条手指长短的金色小蛇,纷纷透过老宦官的七窍,进入神魂,融为一体。

     

    老者很快像是变作一尊来自上古天庭的金色神灵,大步走向高墙处的窟窿,每一步都在地上踩出金色的涟漪,他并不低头弯腰,直接用手拍烂墙壁,径直走去,重返武英殿广场。

     

    文臣武将,辅佐君主,是为扶龙,内侍宦官之流,则是次一等的附龙,双方对于帝王龙气皆有某种感应,但是像这位大隋京城守门人之一的年迈宦官,能够驾驭堂堂皇皇的高氏龙气,为自己所用,仍是匪夷所思,皇宫边缘的那些练气士和武道宗师,面面相觑,眼神中都有些惊惧。

     

    显然这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重大秘密。

     

    老宦官对那外乡汉子厉色道:“再战如何?!”

     

    若说之前他是大隋棋待诏中的弱九国手,那么当下就是名副其实的棋力暴涨,一跃成为了顶尖的强九国手。

     

    李二看着老人,有些讶异,对方体内如同浇灌了大量的金液,好似兵家两座祖庭的请神之法,但照理说又不应该。

     

    李二懒得深思,点点头,“这还差不多。”

     

    与大骊藩王宋长镜在骊珠洞天内那一场大战,磨刀石有两块,一块是九境巅峰的宋长镜,第二块则是骊珠洞天本身,可即便如此,李二仍是无法成功破境,反而成功将宋长镜送入了传说中的十境,真正的武道止境。

     

    要说半点不失落,肯定不可能,所以李二这才答应师父杨老头,离开东宝瓶洲,去寻找自己的证道契机。

     

    当时老人泄露过天机,说了一句,“你李二破境不在生死间。”

     

    李二环顾四周,突然有些了悟。

     

    为何杨老头要他故意压制李槐的天赋根骨,又为何齐先生在那晚登门拜访,喝酒的时候,看似随口聊了那些,“强者拔刀向更强者”,如此回头再看,这根本就是齐先生认可了他的武道,当时齐静春就清清楚楚点透了,他李二自己一直在走、可惜却从未自知的脚下大道。

     

    向更强者出拳,没有错!

     

    跟宋长镜的那场生死之战,李二本就占优,他其实斗志不高,只不过是恩师的吩咐,听命行事而已,加上也确实想知道自己的武道斤两,到底有多少,所以最后打得还算酣畅淋漓,可内心深处,李二并没有觉得那是自己想要“出一口气”。

     

    但是如今与整个大隋为敌,若说起因是为儿子李槐打抱不平,那么现在八面树敌,身陷虎狼环视的境地,李二笑了,开怀大笑。

     

    李二之前在东华山之巅,他分明想要说点什么,可偏偏不知道该说什么,那就只能打个明白。

     

    于是在骊珠洞天窝囊了一辈子的李二,想通了,自己儿子这么听话懂事,还受人欺负,他这个当爹的,如果九境实力不够分量,未必打得服对手,那就破开他娘的九境,来个十境再说!

     

    李二深呼吸一口气,默默感受着来自四方八面的无形压力,在心中默念道:“先别急,饭要一口一口吃,这磨刀石还不够沉。”

     

    手无寸铁唯有一双拳头的李二,和那凭借大隋龙气塑造出一副金身、也无任何神兵利器的老宦官,开始对冲而去。

     

    武道极致,全无半点花哨招式可言,不过是快准狠三字,以最快的速度,最大的力道,打到对手身上最弱的地点,以水磨功夫相互消耗,看谁能够支撑到最后,谁站着就生,倒下则死,就这么简单。

     

    两位九境巅峰的世间最强大武人,每一次出拳对撞,相互捶在对手身上,都让那些皇宫边缘地带的练气士和武人,心湖大震,气机絮乱。

     

    李二和蟒服貂寺的厮杀,已经无异于山上的神仙打架,这不比杀力有限的江湖厮杀,千万莫要凑近了看热闹,这是山上仙家一条不成文的规矩。

     

    看戏看戏,会真的把性命看丢的,至于拍手叫好或是指点江山,那更是大忌,练气士之间的争斗,往往法宝迭出,大范围殃及池鱼,越是拼命,辗转腾挪极其遥远,很容易就从一处战场掠至之前的战场之外,加上一个不留神就会笼罩方圆数里数十里,动辄生机全无,这要还敢贪图热闹,不是找死是什么?

     

    之所以这些打得荡气回肠的巅峰之战,仍然有人愿意冒死观战,那都是强者遇上更强者之间的厮杀,为了砥砺心性,借他山之石攻玉,试图查漏补缺,完善自身术法的缺陷漏洞,可不是为了点评这一招打得漂亮那一拳出得刁钻。

     

    所以年迈宦官在生死一线之间,身为大隋京城的守门人,仍是在出拳间隙,跟李二立下了一条规矩,“出武英殿广场者输!”

     

    可谓用心良苦。

     

    所幸李二点头答应下来。

     

    两人在方寸之间,打出了天翻地覆的雄伟气概。

     

    本来齐整平坦的武英殿广场,早已砖石翻裂,沟壑纵横,大片大片的崎岖不平。

     

    就连两边朱红高墙都已多出十数个大窟窿,李二身后不过四五个,蟒服宦官身后高墙破碎更多,有一处接连撞开三个窟窿,导致一段墙壁全部倒塌,像是开了一扇大门,每次两人都不曾真正退出高墙之外,这意味胜负未分,还有得打!

     

    年迈宦官虽然劣势不小,可是愈挫愈勇,没有半点颓势,象征权势的鲜红蟒服愈发破碎,可是那副难以摧破的不败金身,不见丝毫黯淡,毕竟在此作战,这位大隋貂寺占尽天时地利,不但从弱九变成强九,而且与大隋国祚戚戚相关的皇宫龙气,源源不断汇聚而来,让老人立于不败之地。

     

    实打实的互换一拳,金身老者一拳打中李二头颅,李二一拳砸中老者胸膛。

     

    李二身形倒飞出去,一脚踩在高墙之上,借势反弹,以更加迅猛的速度前掠,身后墙壁轰然倒塌大片,老宦官之前挨了那一拳,一路倒退,越往后双脚越深陷地面,犁出一条长达十数丈的深沟,当李二扑杀而至的时候,只得双臂格挡在头顶。

     

    李二这一拳砸得老人深陷底下两丈多,地上出现了一个大坑。

     

    李二犹不罢休,高高跃下,双手紧握一拳,对着半跪在坑底的老宦官当头抡下。

     

    砰砰砰!

     

    大坑之内,传出一阵沉闷的声响,急骤如铁骑马蹄踩踏地面。

     

    地底下每一次剧震,大坑就开始向外蔓延,地表不断有砖块崩碎四溅。

     

    那蛮横至极的汉子,简直就是在凿井!

     

    打得老者毫无还手之力,身形下坠,一身金光不断爆炸。

     

    有一位御剑凌空的十境练气士苦笑道:“才知道九境巅峰的武夫,如此不讲道理。”

     

    言语之间,脚下的飞剑微微摇晃,如江水汹涌之间的水草晃荡,若非船家舵手足够沉稳,早就飘荡远去。

     

    如果不是职责所在,他一个享誉朝野的顶尖练气士,武道之争,对自身修为毫无裨益,何至于在这里喝西北风。

     

    大隋宫城有一座暗藏玄机的廊墙,可以秘密通往各处,比如钦天监、六部衙门,还有东华山的新山崖书院。皇帝陛下可以在廊墙内行走,而不惊动皇城官员和外城百姓,免得每次出宫,老百姓都需要净土扫街。

     

    一位腰间悬挂红色戒尺的高大老人,缓缓而行,身旁是一位额头渗出汗水的司礼监秉笔太监,与武英殿广场那位为国而战的宦官一样,身穿大红蟒服,只不过两人身份,品秩相当,实则云泥之别。

     

    秉笔太监只得又一次小心翼翼催促茅老快行入宫,可是离开东华山的茅小冬嘴上答应,脚步仍是迈得不急不缓,这可把宦官急得不行,恨不得背起老人跑向皇宫。

     

    东华山山崖书院,正式改名为崔东山的白衣少年,离开山巅后,懒洋洋走向自己学舍,他单独拥有一座僻静小院落,如今他这位打架打出来的崔家老祖宗,少女谢谢,或者说卢氏王朝的天才修士谢灵越,就成了他名正言顺的门下弟子,一同搬来院子,伺候起居。

     

    崔东山走入院子,潇洒一拂袖,石桌上多出一副棋盘和两盒棋子,棋盘上早有落子,棋至中盘,黑白棋子犬牙交错,局势复杂。

     

    崔东山站着捻起一枚白色棋子,沉吟不语,举棋不落。

     

    已经拔出半数困龙钉的少女,练气士修为已经恢复到五境,若是仔细凝视,依稀可见她浑身上下,流光溢彩。

     

    崔东山叹息一声,将白色棋子放回棋盒,不再理睬棋局,走入屋内,正襟危坐,将一本儒家经典摊放在身前,双手十指交错放在腿上。

     

    有清风拂过书本,翻过一页泛黄书页。

     

    少女谢谢站在门口,眼神既有敬畏也有艳羡。

     

    那一阵清风,竟是儒家学宫书院独有的翻书风。

     

    深不可测,喜怒无常。

     

    这是她和于禄,对于这位少年皮囊的大骊国师,最大的观感。

     

    你永远不知道他的脑子里在想什么,下一步会做什么。

     

    她突然想起那个一年到头穿着草鞋的陋巷少年,他是怎么做到处处压制大骊国师的?真的只是靠一个莫名其妙的先生头衔吗?

     

    心性之争,宛如拔河,必有胜负。

     

    崔东山纹丝不动,任由翻书风翻动书页,低头凝视着那些圣贤教诲的文字,微笑道:“阿良曾经有句口头禅,叫‘混江湖,咱们要以德服人,以貌胜敌’,我家先生,尽得真传。所以我这个做弟子的,输得心悦诚服啊。”

     

    少女眉眼低敛,不敢泄露自己的神色。

     

    崔东山依旧头也不抬,没好气道:“丑八怪滚远点,跟我这样的翩翩美少年共处一室,你难道不会感到惭愧吗?我要是你,早就羞愤自尽了!”

     

    少女施了一个万福,轻声道:“奴婢告退。”

     

    崔东山补了一句,“要死别死院子里,山顶有棵高高大大的银杏树,去那边上吊。”

     

    少女默然离去,来到院子坐在石凳上,看着那副棋局,她突然眼前一亮,像是为自己找出一条生路。

     

    感知到少女的异样气机波动,崔东山在屋内哈哈大笑,笑得赶紧捂住肚子,一边擦拭眼泪一边大声道:“就凭你也想当我的师娘?他娘的老子要被你活活笑死了,算你厉害,真要笑死你家公子了……”

     

    少女瞬间再度绝望。

     

    屋内那白衣少年已经笑得满地打滚。

     

    ————

     

    大隋皇宫,武英殿广场上的大坑底下。

     

    老宦官摇晃着站起身,九条细微的金色蛟龙从窍穴退出散去,重归大地龙壁阵法之中。

     

    老人顿时浑身浴血,但是精神昂扬,似乎在这场交手中受益颇多,虽然尚未出现破境迹象,但是就像九段国手的最弱者,稳步提升为中游九段的强劲棋力,只不过即便如此,仍是对付不了眼前的男人,那他就不再继续挥霍大隋高氏的珍贵龙气了。

     

    老人咽下一口涌至喉咙的鲜血,洒然笑道:“咱家输了。”

     

    李二抬头望去,雾蒙蒙的天空,冬日的日光透过那些云雾后,似乎扭曲了许多,这很不同寻常。

     

    老人又说道:“可你也输了。”

     

    李二笑问道:“是以阵法压制我的境界?将我压到八境?”

     

    老宦官并不藏掖,坦诚道:“倾一城之力,围殴一个九境巅峰的强大武夫,胜负不会有任何悬念,可是付出的代价太大了。但是对付一个八境的武人,会轻松很多,虽然只有一境之差,可大隋京城付出的代价要小很多,小很多。”

     

    老宦官罕见吐露心声,望向这个实力恐怖的武道宗师,“你不管为何,想要觐见我们陛下,可以,你有这个资格,但是万万不该如此托大。毕竟我们大隋朝廷是要面子的。”

     

    李二咧嘴笑道:“你的意思是九境武夫的拳头,还大不过你们大隋的颜面,对吧?”

     

    老宦官愣了愣,苦笑道:“倒是真可以这么讲。”

     

    李二屏气凝神,气海下沉,轻轻踏出一步,一场大战没有任何招式的汉子,破天荒摆出一个古老拳架。

     

    一身拳意,沧桑古朴,刚猛无匹!

     

    已经跌入八境的老宦官骇然瞪眼。

     

    随着笼罩整座京城的云雾开始下垂。

     

    京城内所有中五境的练气士,和六境之上的纯粹武夫,明显感受到气机流转的滞缓不畅。

     

    更有一位籍籍无名的落魄说书先生,面露讶异,犹豫片刻,还是放下了手上的惊堂木,告罪一声,不顾骂骂咧咧的听众们,走出临时搭建的说书棚子,老人向皇宫那边抬头望去,心情有些沉重,负责为说书先生弹琵琶的少女来到身旁,轻声问道:“师父,怎么了?”

     

    老人轻声道:“有九境武人硬闯我大隋皇宫,恐怕师父得亲自去看看。”

     

    少女怀抱琵琶,歪着脑袋,天真烂漫道:“师父,你是堂堂十一境大修士唉,而且师父是咱们大隋的首席供奉,能够不受护城阵法的禁锢,以十一打八,多不好意思呀?”

     

    略微驼背的老人叹气道:“谁说一定是十一打八,不好说啊,万一真给那人打破了瓶颈,阵法限制就不再存在,加上师父的境界虽是十一,可又不是那精通杀伐的剑修和兵家,师父我从来不算真正擅长厮杀,这才是最麻烦的地方。”

     

    晓得诸多修行内幕的少女一脸惊骇,脸色雪白,颤声道:“那师父你一定要小心啊!”

     

    说书先生嗯了一声,轻轻跺脚,铺子这边灰尘四起,遮天蔽日,等到灰尘散去,佝偻老人已经不见身影。

     

    ————

     

    李二一步一步踩在虚空处,壮实身形再次出现在武英殿广场上。

     

    先是从八境巅峰,一路破开那道天地间无形的大道屏障,重返九境!

     

    然后再度升至九境巅峰!

     

    最后当汉子闭上眼睛,缓缓递出一拳,轻声道:“给我起开!”

     

    四周好似有无数枷锁同时崩断,汉子身边的虚空之间,出现一条条极其漆黑的缝隙,纵横交错。

     

    以李二为圆心,罡风四起。

     

    卷起无数砖石尘土。

     

    武英殿广场上,平地起龙卷!

     

    当李二收起拳架,收手站定。

     

  • 匪菜 2022-12-10
    7

    那条高达天幕的龙卷风瞬间消散。

     

    屹立于广场中央的矮小汉子,睁眼后,用悄不可闻的嗓音低声道:“十境的感觉,确实舒坦,比起吃儿子剩下的鸡腿,滋味是要强上一点点。”

     

    ————

     

    站在屋檐下等待消息的大隋皇帝,看到山崖书院的高大老人快步走来,大声道:“陛下可以收手了。”

     

    身边有清风拂过,身形佝偻的说书先生站在皇帝身侧,轻声叹息道:“再打下去,除非舍得拆掉半座京城才行。”

     

    大隋皇帝心湖之间,更有蟒服宦官火急火燎的嗓音激起涟漪,传递心声,“那人竟然借机破境跻身武道十境!陛下决不可继续硬碰硬了!”

     

    大隋皇帝并未慌乱,只是由衷感慨道:“虽然亲眼见到,但是可想而知,武英殿那边,必是景象壮观的一幕啊。”

     

    大隋皇帝转身,对那位说书先生竟然恭恭敬敬作揖行礼,低头道:“恳请老祖出面邀请那人来此。”

     

    茅小冬大步走近,劝说道:“陛下,我去更妥当些,那人是我们书院一个孩子的父亲,是听说他儿子给人欺负得惨了,这才气不过,要来皇宫跟陛下讲讲道理。陛下之前不愿意见,现在人家给逼得破境,成为宝瓶洲第三位武道止境大宗师,气势正值巅峰,可就未必愿意收手了。”

     

    大隋皇帝笑道:“那就劳烦茅老走一趟,寡人在养心斋等着。”

     

    等到高大老人一掠而去,那位说书先生轻声道:“此番行事,合理却不合情,是你错了。”

     

    大隋皇帝点头道:“这件事是晚辈有错在先,之前风波,则是大隋有错在先,两错相加……”

     

    大隋皇帝苦涩道:“老祖宗,这次有点难熬啊。”

     

    一身衣衫清洗得泛白的年迈说书先生,微笑道:“既然事已至此,要么你诚心认错,要么陪他一打到底,当然不省力,可也省心,你就不用多想了。”

     

    大隋皇帝会心一笑,“还是老祖宗想得透彻明了。”

     

    老人拍了拍大隋皇帝的肩膀,安慰道:“坐龙椅穿龙袍,担系着整个江山,有些错事是难免的。要是我坐在你的位置上,不会做得更好,你无须自责,当初我力排众议,选你继承大统,我至今还是觉得很对。”

     

    等了出乎意料的长久时间,站在养心斋外边檐下廊道的大隋皇帝,才看到茅老身边跟着一位貌不惊人的汉子,一起大步走来。

     

    茅小冬笑容古怪道:“陛下,他叫李二,是咱们山崖书院学生李槐的父亲,他执意要步行前来面见陛下,说是在别人家里飞来飞去,不是跟人讲道理该有的态度。”

     

    大隋皇帝哭笑不得。

     

    一直心弦紧绷的说书先生则如释重负。

     

    一起走入养心斋,屋内只有四人,各自坐下,大隋皇帝,说书先生,山崖书院副山主,李槐他爹李二。

     

    李二开口说道:“想见陛下,不太容易。”

     

    瞬间气氛凝重起来。

     

    大隋皇didu不知道如何回答。

     

    好在李二自己已经开门见山道:“欺负我儿子的人,有上柱国韩家、楠溪楚氏、怀远侯在内五六大家子,恳请陛下让他们这些家族的老祖宗出山,我李二跟他们一一打过,若是他们觉得我欺负人,没关系,他们一起登场就是了,法宝兵器什么的,可以跟朋友多借一些。就是需要麻烦陛下在京城找个大一点的僻静地方,好让我们双方放开手脚。实在不行,去京城外也行。”

     

    茅小冬忍住笑意,差点没幸灾乐祸地笑出声。

     

    说书先生瞪了他一眼,茅小冬回了个白眼。

     

    大隋皇帝有些目瞪口呆,轻声问道:“还要再打一场才行?”

     

    李二闷闷道:“我来这里,本来就不是跟你打架的,只是你这皇帝陛下不愿意露面,非要打,我就只能陪着你们打好了。我真正要打架的,一开始就是那些欺负我儿子的,虽说孩子打架,很正常,如果只是这样,哪怕李槐给学舍同龄人合伙打了,我这个当爹的,再心疼儿子,一样不会说什么,可哪里有他们这么牛气冲天的,仗着家世好一些,就觉得可以欺负了人,道歉也没有,连偷了的东西也不还?”

     

    李二说到这里,沉着脸道:“你们大隋如果觉得道理在自己这边,那我们就继续开打,我知道你们大隋底子厚,不怕折腾,可我李二就奇了怪了,大隋当官的如果都是这个鸟样,我儿子李槐如果以后就在这种地方读书,能读出个什么来?”

     

    李二当场就望向那位说书先生,“老先生你算一个能打的,之前穿红衣服的,只算半个。”

     

    佝偻老人正在喝茶,差点被茶水呛到。

     

    大隋皇帝笑道:“那行,寡人可以捎话给那几个家族,让他们的长辈出山,只是怀远侯那边有点问题,怀远侯虽是开国武将功勋之后,可他家族老祖早已逝世,自己也只是个寻常人,连武夫都算不上。”

     

    李二显然对此早有准备,“那就让那怀远侯花钱请个人,我不计较这个。”

     

    大隋皇帝问道:“需要那些家族向李槐公开道歉吗?”

     

    李二摇头道:“一群老头子大老爷们,跟一个孩子道歉算怎么回事,不用,而且我也不希望我儿子在山崖书院没法安静读书,只不过是我看不惯那些家族的行事作风而已,在打过之后,自有那些老的回家教训小的,这就够了。”

     

    大隋皇帝略微松了口气,“李二先生,确实明理,早知如此,寡人应该早早与你相见。”

     

    李二赶紧摆手道:“我可不是什么先生,茅老才是,书院里传授李槐学问的两个夫子,还主动跟咱们家一家四口人聊了大半天,也能算是真正的先生,对谁都客客气气的,那才是读书人。”

     

    茅小冬微笑不语。

     

    这个面子给得比天还大喽。

     

    说书先生听到这里,终于开口笑道:“这次算是不打不相识,李槐有你这么个讲道理的爹,以及李槐能够在大隋京城求学,都是我们大隋的幸事,好事啊。”

     

    李二瓮声瓮气道:“客气话我不会说,我反正今儿就在这等着,等到那些家族的人出来打过一场。皇帝陛下,事先说好,我得早些回书院,让那些人别故意拖着我,到时候就别怪我一家一户找上门去了。”

     

    大隋皇帝给茅小冬使了个颜色,然后起身道:“寡人这就去让人传话。”

     

    茅小冬跟随其后,离开养心斋,留下李二和说书先生。

     

    大隋皇帝有些愁容,和高大老人并肩走在廊道,“茅老何以教我?”

     

    茅小冬笑道:“很简单啊,让那些家族的话事人,不管能打的还是不能打的……好吧,其实在李二跟前,就没一个能打的,全部一股脑进宫,然后站着不动,就那么杵在那李二跟前,只低头认错,摆出一副挨打不还手的可怜架势,这事情就算一笔揭过了。陛下放一百个心,李二那么憨厚淳朴的性子,肯定不会出手的。”

     

    大隋皇帝停下脚步,恼羞成怒道:“茅老,你说实话,是不是就在等今天看寡人的笑话?”

     

    茅小冬大笑着摇头道:“实不相瞒,我也不知道李槐有这么个爹,早知道如此,我就早些入宫面圣了,哪里会闹出这么大动静,如今陛下肯定惺惺念念,指不定将来哪天就会迁怒于书院,得不偿失啊。”

     

    大隋皇帝气笑道:“迁怒个屁,寡人敢吗?”

     

    茅小冬突然收敛玩笑意味,小声提醒道:“陛下,如陛下的长辈所言,眼下虽是折损面子的坏事,但是长远来看,这定然是一桩好事!”

     

    大隋皇帝笑道:“寡人没那么糊涂!”

     

    高大老人促狭道:“陛下如果真糊涂,我哪里敢带着学生们来到大隋。”

     

    大隋皇帝招来宫中内侍,传话下去后,问道:“这次李二愿意点到即止,茅老的锦囊妙计,和李槐的两位先生,功莫大焉,寡人跟茅老你就不客套了,那两位先生,需不需要寡人让礼部嘉勉一番?”

     

    茅小冬神色肃穆,拒绝道:“不用!”

     

    大隋皇帝疑惑道:“为何?”

     

    茅小冬沉声道:“陛下要知道一件事,这就是我山崖书院的真正学问所在,何须大隋刻意嘉奖?以后十年百年,我山崖书院仍是会如此传道授业、教书育人,为大隋培育、呵护真正的读书种子。”

     

    大隋皇帝心头一震,仿佛是第一次认识眼前的高大老人。

     

    心头那一点帝王心性的芥蒂,终于一扫而空。

     

    大隋皇帝后退一步,是今天第二次作揖行礼,“朕为大隋社稷,先行谢过山崖书院!”

     

    高大老人没有躲避,有着十足的僭越嫌疑,就这么堂而皇之接受一位君主的隆重谢礼,肃容道:“茅小冬为山崖书院坦然受之。”

     

    ————

  • 匪菜 2022-12-10
    8

    李二离开皇宫的时候,跟茅小冬一起走在那条御用廊墙之中,总觉得给身旁老人算计了一把,有些闷闷不乐。

     

    茅小冬笑道:“认错了就行,你还真要打得他们个个躺着离开皇宫啊,以后你儿子是要在京城书院求学很久的,抬头不见低头见的,如今让他们自认理亏,加上大隋皇帝,都觉得欠了你李二一个天大人情,不挺好?”

     

    李二叹了口气,“总觉得这些人是不长记性的,我又不能留在书院,以后茅老你多照顾李槐他们。”

     

    茅小冬点头道:“应该的。再说了,不是还有那个弋阳郡高氏老祖嘛,对吧?”

     

    一位佝偻老人现身于廊墙之内,点头笑道:“对的,李二你这次主动退让一次,大隋自然就愿意拿出双份的诚意。”

     

    李二点点头,“希望如此吧。”

     

    茅小冬笑问道:“李二,你在骊珠洞天就是九境武人了,怎么还活得那么窘迫寒酸?如今更是十境武人了,整个东宝瓶洲的武道前三甲,而且战力肯定还要在宋长镜前头。就没想着告诉家里人,好歹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嘛。”

     

    李二摇头道:“哦,给我媳妇穿上花衣服,穿金戴银,让李柳有一大堆胭脂水粉,李槐每天大鱼大肉,就真是对他们好?我觉得不是。”

     

    茅小冬打趣道:“万一你媳妇子女觉得是呢?”

     

    李二仍是摇头:“有人让我不许那么做,这是一方面,二来我自己也是这么觉得,以前在小镇上,就我媳妇他家那些的亲戚,那还不得坏事做尽。到时候我怎么办?打死他们?跟他们讲道理?人家会听?还不是嘴上一套背地里一套。最后肯定只有我媳妇最伤心,自家和娘家两头难做人。当然了,在骊珠洞天里边,家境再好也好不到哪里去。”

     

    李二完全收敛气势之后,真是比普通汉子还不如,缩头缩脑的模样,但是言语之间眉飞色舞,再不像以往在小镇那般臊眉耷眼窝窝囊囊的,“虽然一直待在屁大地方,可这点道理我还是想得通的。一家人,安安稳稳的,谁都饿不着,儿女媳妇想吃就吃得上肉,嘴馋了我也能喝得上口酒,比啥都强。”

     

    李二望向廊墙外的京城风景,有句话放在心底,没有说出口。

     

    我哪怕真的是个窝囊废,可如今在我儿子心里,我李二已经是个还不错的爹,没给他丢人现眼,你们知道我李二知道这个后,有多开心吗?

     

    李二一想到这里,就告辞一声,一闪而逝,火烧屁股地赶往东华山书院。

     

    除了想念那娘仨,再就是一件关于儿子的事情,他李二如今可以出手了。

     

    ————

     

    茅小冬感叹道:“李二算是活明白了的,很多聪明人远远不如他。”

     

    说书先生笑道:“甲子之前的十境武夫,怎么可能真是蠢人?”

     

    不过这位佝偻老人唏嘘道:“不过就目前看来,还是三人之中战力最弱的大骊藩王宋长镜,最有希望达到那个境界,不单单是宋长镜年纪最轻这么简单。”

     

    茅小冬点头道:“宋长镜的武道心性之好,比年纪轻轻还要可怕。”

     

    佝偻老人笑问道:“你是说那人以绝对碾压的姿态,出现在大骊皇宫后,宋长镜敢于誓死不退吧?”

     

    茅小冬笑着反问,“你是想问大骊的白玉楼,到底是真是假吧?”

     

    两位算是活成精的老狐狸并肩而行,视线没有任何交汇。

     

    ————

  • 匪菜 2022-12-10
    9
    s 两天你就看了这么多了啊,我都攒攒在看,写的太慢了

  • 宝马网赚 2022-12-10
    10

    太长不看。

  • 匪菜 2022-12-10
    11
    宝马网赚 太长不看。

    那看合集,精粹。码字不易,剑来看到李宝瓶出现后,才慢慢有味。刚开始泥瓶巷那些琐事差点弃坑了。

  • C 2022-12-11
    12

    老哥文化人,能不能别发真么高深的隔壁大粪坑不是小庙,如何评价

  • 宋平 2022-12-11
    13

    隔壁大粪坑不是小庙,如何评价 

  • 匪菜 2022-12-11
    14
    C 老哥文化人,能不能别发真么高深的隔壁大粪坑不是小庙,如何评价

    遇事不决,可问春风。春风不语,遵循己心。-《剑来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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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匪菜 2022-12-11
    15
    宋平 隔壁大粪坑不是小庙,如何评价

    深夜时分,已经躺在床上的陈平安睁开眼,起床走出屋子,一跃来到屋顶,摘下养剑葫开始喝酒。

    他突然转过头去,很快有一道身影飞掠而至,就坐在他身边,这位不速之客,手里拎着两坛陈酿醇酒。

    陈平安真诚笑道:“老前辈,喝酒找个伴儿?”

    正是那位与金袍老蛟死战不退的老舟子。

    一直以舟子身份掩饰世人的老汉,爽朗笑道:“怎么,嫌弃老汉邋遢?”

    陈平安摆手道:“哪里会。”

    老汉揭了酒坛泥封,仰头痛饮一大口后,沉默许久,才轻声知道:“桂花岛上,经此浩劫,就像一池塘水,本来鱼龙混杂,但是大体上还算井然有序,各不打扰,结果给竹篙乱打一通,已经变得浑浊不堪,你这段时间,待在这座小院是对的,小心为妙。虽然绝大部分人,只知道是你拦下了那条老畜生,还让整条蛟龙沟都安静了下去,可我要说一句不好听的话了,斗米恩升米仇。”

    老人无奈道:“更何况大道修行,熙熙攘攘,看不得别人风光的人,可不少。”

    陈平安想了想,点头道:“就跟街坊邻居,见不得别家有钱,会眼红,其实都一样。”

    老人叹了口气,灌了一大口酒。

    陈平安问道:“桂花岛到底是什么,老前辈可以说吗?”

    老人笑道:“如何说不得,其实就是桂夫人的真身。”

    陈平安恍然大悟。

    老人笑问道:“那你有没有想过,桂花岛上,所有人是什么人?”

    陈平安试探性道:“山上人,练气士?”

    老人摇头道:“桂花岛是一艘渡船,渡船乘客能是什么人,生意人。”

    陈平安愣了愣,点头道:“确实如此。”

    老人又问:“生意人走南闯北,图什么?”

    这一次陈平安回答很快,“挣钱。”

    老人悠悠然喝了口酒:“挣了钱求什么?”

    陈平安笑道:“花钱。”

    老人感慨道:“对喽,辛苦挣钱,就是为了花钱享福,所以必须要有命花钱。练气士,天底下诸子百家,何其多也。”

    陈平安挠挠头,有了些笑意,开始喝酒,这次喝得有点多且快,干脆就向后倒去,舒舒服服躺在屋脊上,“老前辈,我跟你说点心里话,能不能不外传?而且如果我说了,你听了,可能会有点麻烦,不是什么好事……”

    老人盘腿而坐,身体前倾,双手摇晃起酒坛子,里头还剩半坛子的酒水哗啦啦作响,老人笑道:“只管说,喝了酒,不说点酒话,多不像话,那还喝啥酒?小子,别看我岁数比你大了无数,其实缺根筋,傻大胆。再说了,活了这么大把岁数,如果不是熬着想要见师父一面,早就坚持不到今天了。而且有些事情,你说与不说,其实差不太多了,我当时就在你身边,听得一清二楚,这不就来骗你的酒话了?”

    陈平安指了指天上,“我以前在家乡遇到过一位年轻道长,当时关系还挺好的,就是那个陆沉。之前那场大战,他算计了我两次,也有可能是三次。我只说我确定的两次,一次是我‘福至心灵’,写不出雨师二字,便干脆一发狠写了陆沉。第二次是我在独自一人面对金袍老蛟的时候,我当时……”

    陈平安把养剑葫搁放在肚子上,双手放在脑袋下边当枕头,“那种感觉,很奇怪,好像所有人的心境、心湖和心声,我都看到了、听到了。就像老前辈你说的那样,升米恩斗米仇,我当时发现十之八九的桂花岛乘客,是冷漠麻木,或是幸灾乐祸,甚至是仿佛恨不得我死在当场,当然还有很多的嫉妒……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,为什么会这样,直到刚才老前辈你说了,这里是桂花岛,都是生意人,而且人人都想活着,我回头一想,对啊,我长这么大,就是靠想要活着,才能走到今天的。”

    陈平安咧嘴而笑,“我有个朋友,是一名剑客,很了不起。陆沉算计我,我就坑他,故意要他帮我转告遗言,陆沉要么不顾面子假装没听到,要么就只能捏着鼻子转告我那个朋友,然后被我朋友揍一顿,一想到这个场景,我当时就没那么怕死了。”

    有些事情,陈平安到底还是没敢说出口。

    因为涉及到齐先生。

    齐先生要他不管如何,都不要对这个世界失去希望。

    但是当时,陈平安对这个世界,只有失望。

    恐怕这就是陆沉真正的算计,至于具体涉及到什么,陈平安只有一种模糊的直觉。

    此刻躺在屋顶,陈平安最后就只是说道:“要对这个世界不失望,很难啊。”

    老人喝着酒,缓缓说道:“你一口一个直呼道家掌教的名字,还有你那个能揍他的朋友……老汉我心里头那些震撼,就不跟你小子说了,好歹当年也是一位陆地神仙,这点脸皮还是要的。但是既然你说过了醉话,那么老汉肚子里头也攒了些心里话,必须要跟你说一说。”

    陈平安刚要坐起身,老汉转头笑道:“躺着便是,一点牢骚话,几百年了都没人听,不需要你这么严肃认真。”

    陈平安还是坐起身,解释道:“躺着不好喝酒。”

    老汉笑了笑,抱住酒坛,望向远方的海上夜景,明月皎皎,美不胜收。

    老汉缓缓道:“我当年啊,也是个世人眼中的天之骄子,脾气臭得很,说不定如果当年碰上你,就会是你失望的几种人之一,如今性子当年已经不太一样了,否则也不会坐这儿跟你喝这个酒,陈平安,桂花岛上的客人,且不去说什么好坏善恶,能够像你所说的‘走到这一步’,他们每个人都必然有其可取之处。除此之外,不是有件事你做对了,别人没做,他们就是不对的。不是有件事你做错了,别人做了,他们就也是错的。说得有点绕了……”

    陈平安点头道:“我明白!”

    老汉伸出大拇指,笑道:“当然了,之前那一架,是你最对的,挑不出半点毛病,是这个!”

    陈平安开心笑了。

    被自己认可的人认可,真是一件值得喝酒的事情哇。

    所以陈平安狠狠喝了一大口酒,然后满脸笑意,随口说道:“老前辈说得也很对,我不该以我的道理,衡量所有人。我的道理可能对,有可能不对,还有可能对了却不太对,还有可能太小了……哈哈,也有点绕!对吧,老前辈?”

    老汉打趣道:“绕得很。”

    陈平安指向远处,满身酒气的少年郎,摇头晃脑,看来是真喝多了,满脸毫不掩饰的雀跃和骄傲,笑呵呵道:“老前辈,我认识好多了不起的人。比如之后那位厉害至极的剑仙,我本来可以喊他大师兄的,我也挺厉害吧?”

    老汉点头笑道:“对对对,都厉害。”

    陈平安醉眼朦胧,转过头,迷迷糊糊问道:“老前辈,你这话好像不太诚心啊?”

    老汉哈哈大笑,难怪自己跟这小子处得来,臭味相投,一根筋嘛。

    少年向后醉倒,喃喃自语。

    老汉帮着少年放好酒壶,无意间听到陈平安的那几句醉话,老人点点头,这一夜都守在少年身边。

    少年当时的醉话酒话是:齐先生,我想明白了,对世界不要失去希望,除了一定要好好活着之外,其实还有一层意思,就是当我们对这个世界给予善意后,如果非但没有得到善意的回报,甚至只有恶意,这个时候,能够不失望,才是真正的希望。齐先生,我现在道理已经想明白了,但是暂时还做不到,我喝过了酒,明天就努力……

    老舟子其实已经将近五百岁高龄,见过无数人,经历过无数事,听过无数话,还是觉得少年这番话,说得很有嚼头,用来下酒正好,两坛不太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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